龍傲天這一世，是聽著各種關於仙的傳說長大。

天機大陸，龍城。

這座城市是天機大陸的四大都城之一，富饒豐裕，車水馬龍，積聚了大量的財富，也吸引著形形色色的人來往。

現在是盛夏時分，晌午的天氣悶熱幹燥，陰沈的雲層低壓下來，沒有絲毫的風。

龍傲天坐在了飄香樓下，半閉著眼睛，時不時瞟瞟出出進進的人，面前的破碗裏沒有一個銅板。他在等一個人，一個比他輩分高、年紀老的乞丐。每天的下午，那個渾身散發著酸臭的老乞丐，就會帶著他的破碗，來到飄香樓，給這一帶的乞丐們講故事，然後從乞丐們的破碗裏，拿走幾個銅板。

只是，半個月前，飄香樓來了位說書先生，講的故事那個叫好聽，再加上飄香樓用擴音的法器，站在飄香樓十丈開外，都能清晰地聽到說書人的聲音。

聽老乞丐故事的人，已經越來越少。

“這一日，只見那天機子手執天機劍，穿著一身白衣，傲立在魔焰戰場的邊緣，俯視著面前的十萬惡魔軍團，只是手中長劍一劃，十萬惡魔軍團就死傷過半，連連後退……”

說書人的聲音透過擴音法器，清晰地傳了出來。

龍傲天不屑地撇了撇嘴，這說書人說的，是老乞丐早就講爛的一個故事，也是天機大陸最廣為流傳的一個故事。天機子，天機大陸第一學院天機學院的開創者，在三千年前，憑借一柄天機劍，阻擋地獄的十萬惡魔大軍於魔焰戰場，為天機大陸組織反攻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……

“傲天，你來啦。”一個渾濁的聲音傳來，打斷了龍傲天的思緒。

擡起頭，是一個頭發打結，臉上塗滿了汙垢，身上衣服打滿了補丁的老頭，顫顫巍巍的樣子，似乎一陣風吹過，就能讓他永遠站不起來。但是龍傲天卻知道，這個看似老朽的乞丐，卻好端端地一直活著，年紀大的駭人。

“老伯，今天講什麽故事？”

龍傲天過去攙扶著老乞丐坐下，然後揚了揚破碗，示意今天暫時開沒開張。

“你想聽什麽故事，我就講什麽故事給你聽。”老乞丐懶洋洋地靠在了墻腳，打了一個哈欠，然後將手伸進衣服裏面，一陣摸索後，抓出一只虱子，丟進了嘴裏：“好久沒開葷了，真懷念肉的味道啊……”

雖然對這樣的場景以及見過不知多少次，龍傲天還是忍不住心中一酸，靠近了老乞丐：“老伯，我今天一定努力乞討，晚上給你弄碗肉來吃。”

“你說豬肉？”老乞丐咧開嘴，露出一口烏黑的牙齒：“那玩意不好吃。”

龍傲天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個巴掌，但凡聽老乞丐講過故事的人，都知道這廝一講到魔焰戰場，就會留著口水感慨一聲“好懷念火焰犬的味道”。可惜，火焰犬是魔焰戰場的特產，莫說他們這些乞丐，就是整個龍城，也沒有多少大佬能消費的起。在飄香樓，一盤悶火焰犬的價格絕對令人咂舌。

給老乞丐去討一盤火焰犬的肉？那錢足夠在飄香樓玩三年姑娘還不帶重樣。

“天機子虎目怒睜，一腳踏碎一名惡魔的腦袋，發出震天的吼聲，滾滾的聲音嚇的惡魔軍團屁滾尿流……”

說書人的聲音再次傳來，老乞丐臉上閃過一絲鄙夷，只是臉上的汙垢太厚，也只有龍傲天能看懂他的表情。這半個月來，說書人基本講的都是關於天機子的傳說，每次，老乞丐都會露出各種嘲諷的表情。

“天機子真有這樣威風，早就橫掃地獄了，那裏需要身隕魔焰戰場。”老乞丐狠狠地淬了一口，咧著嘴對龍傲天說道：“你信不信，想當年，天機子還聽我講過故事，可惜他沒聽完就跑去魔焰戰場，所以就沒回來。”

龍傲天張了張嘴巴，明智地選擇了不說話。

開什麽玩笑，三千年前的天機子，會聽他講故事？

“你是唯一一個聽了我五年故事的人啊……”老乞丐四十五度仰望天空，似乎在追憶著什麽：“天機子不過是聽我講了兩年，所以你絕對比天機子要有出息。”

老乞丐欣慰地拍了拍龍傲天的肩膀，好像龍傲天已經超越了天機子，站在了整個位面的巔峰。

隔了半響，龍傲天才回過神來，天機子死在魔焰戰場了？

在天機大陸代代相傳的故事裏，確實沒有說在那場聖戰結束後，天機子有沒有活下來。只是天機學院一直雄霸天機大陸，根本沒有人想過，一手締造了天機學院這個巨無霸的天機子，到底去那了。

“等等，你先前說天機子死……死了？”龍傲天結結巴巴地問道。

龍傲天的聲音很大，大到幾乎是喊出來的，充滿了驚訝和難以置信。好在此時天氣陰翳，周圍的行人並不多，即使是有人看向了龍傲天，發現是個乞丐後，全部搖頭走開。

“我什麽都沒說。”老乞丐伸了伸胳膊，嗬了一口氣，“我困了，下雨的時候記得叫醒我。”

老乞丐說睡就睡，龍傲天還沒回過神來，老乞丐已經打起了呼嚕。

擡頭看了看壓的越來越低的雲層，龍傲天敲起了他的破碗：“浮沈萬裏唯心是道，縱橫世間獨仙一途……”

歌聲低昂蓬勃，帶著一股獨特的韻味，讓不少人駐足聆聽。

若是往日，龍傲天必然早就開始點頭哈腰的喊謝謝捧場，只是今日卻驟聞名揚大陸的天機子身隕道消，難免讓他有些感慨，在唱歌的時候時不時想起老乞丐講過的故事，恍惚間並不曾發覺身邊已然積聚了不少圍觀者。

一曲罷，龍傲天才低嘆一聲。

仙途渺渺，人道滾滾，便是練氣修仙，強如天機子，仍舊難免魂散魔焰戰場，這仙道一途，到底有何用？

“小兄弟這一曲妙的緊，不知是何人所作？”

一道清音打破龍傲天的遐想，聲音如珠落玉盤，令聞者如沐春風。在場人，都發出了輕微的驚嘆聲，這聲音的主人，正是飄香樓半月前到來的說書人，只是除了飄香樓白大總管，再無一人見過此人廬山真面目。

龍傲天經常在飄香樓外，對這個聲音自然是極其熟稔。擡頭，才發現身邊已經積聚了不少人，而裏圈站著的，是一個身著白衣，劍眉星眸的男子，負手而立，卓然不群，和周圍的世界格格不入。

“聽人傳唱的一首曲子。”龍傲天捧起破碗，眼巴巴地看向白衣男子：“客官，行行好，我上有八十的爺爺，下有正在成長的身子……”只是一句話，便將先前凝聚起的那股氣息散去。

周圍眾人紛紛搖頭，自腰間掏出些許錢財，放入了龍傲天的破碗，然後轉身離開。

駐足的人群漸漸散去，但是那位飄香樓的說書人卻遲遲未動，只是含笑看著龍傲天。不料，龍傲天根本不搭理他，在眾人散去後，徑自坐回了墻腳，低頭不語。

“小兄弟，能不能再唱一次？”

白衣人面含微笑，手中憑空出現一錠紋銀，徐徐說道：“只要小兄弟再唱一次，這錠銀子就歸你所有。”

龍傲天驟然擡頭，眼中騰起一股炙熱的光芒，旋即又暗淡了下去，搖了搖頭。

“咦，好大的銀子！”正在困覺的老乞丐伸了個懶腰，突然睜開了眼，一巴掌拍在龍傲天的頭上：“渾小子，這麽好的事，你居然不肯幹，真是白癡。”說著，老乞丐飛快地湊近了說書人，手抓向了那錠白銀。

白衣人也不惱火，只是默默地看著老乞丐搶過銀子。等老乞丐回到角落，喜滋滋地捧著銀子，又咬又擦地驗證完畢後，才開口說道：“這位老翁，我用紋銀五十兩，換你這個孫子如何？”

老乞丐的動作霍然停止，擡頭看向了白衣人。

過了半響，老乞丐才緩緩站了起來，指了指飄香樓：“請我吃一頓火焰犬，我這孫子就送給你，這紋銀不要也罷。”說完，老乞丐將那紋銀拋給了白衣人。

白衣人面色為之一滯，旋即發出爽朗的笑聲，目光如劍：“恐怕這位小兄弟，不是您老的孫子吧？”

“是不是，你自己問就曉得。”老乞丐不斷地給龍傲天使眼色。

龍傲天心中卻默默盤算著，這白衣人的氣度，絕非常人。沒吃過豬，也見過豬跑，聽了老乞丐五年的故事，龍傲天還是有點眼光的。他也知道，眼前這人，決計能吃的起火焰犬。

“我是他孫子。”龍傲天開口道。

“好，好一對爺孫，當浮一大白！”白衣男子哈哈大笑，單手一指飄香樓：“請，這筆交易我答應了！”

尾隨在龍傲天身畔的胡來，自然能夠感受到那老者和白衣男子身上與眾不同的氣息，心底清楚知曉，這兩人，都是修行中人。

不過，胡來隱約覺得，那老者似乎有意無意地朝著他這裏瞥了一眼，卻又什麽都沒發現。

“奇怪，分明覺得有人在暗中窺視，為何……”老者嘟囔不清的話語，只有胡來一個人能隱約聽聞得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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